《礼记.祭统》强调“礼有五经,莫重于祭”。自古以来,我们中华民族都非常重视祭祀活动。不识祖不成人,祭祀是人在精神上维系和延续与神灵、与祖先关系的宗教礼仪形式。
特别是在节庆之时,我们总是要慎终追远,祭拜故去的先人。
除夕作为岁末的最后一个夜晚,自古是除旧布新、阖家团圆、祭祀祖先的大日子,与清明节、重阳节和中元节一样是中国民间传统的祭祖大节。
新旧交替之时,宗祠祭祀也是规格最高、场面最大的一次慎终追远活动。《红楼梦》在五十三回,就为我们描述了贾府这个官宦世家春节祭祀宗祠的宏大场面。从这场祭祀活动中,我们也看到了贾家昔日的辉煌和当下的奢靡。
一是衍圣公题名。
“原来宁府西边另一个院子,黑油栅栏内五间大门,上悬一块匾,写着是“贾氏宗祠”四个字,旁书‘衍圣公孔继宗书’”。
衍圣公是何许人也?衍圣公,为孔子嫡长子孙的世袭封号,始于年(宋至和二年),历经宋、金、元、明、清、民国,直至年(民国二十四年)国民*府改封衍圣公孔德成为大成至圣先师奉祀官为止。
“他”是中国封建社会享有特权的大贵族,在宋代相当于八品官,在元代提升为三品,在明初是一品文官,后又“班列文官之首”。清代还特许在紫禁城骑马,在御道上行走。能让衍圣公这样的人物题写宗祠匾额,可见当初贾氏祖宗的影响力之大。
不仅如此,衍圣公还为贾氏宗祠题写了一副长联:“肝脑涂地,兆姓赖保育之恩;功名贯天,百代仰蒸尝之盛”,寄语贾家的后世子孙们,时时回想祖上的功德和所得到的恩荣,使家族长盛不衰。
当然,这里的名叫“孔继宗”的衍圣公是曹公虚构的人物,并不在历代衍圣公之列,此处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所指。
二是御笔金匾。
“抱厦前上面悬一九龙金匾,写道是:星辉辅弼。乃先皇御笔。两边一副对联,写道是:勋业有光昭日月,功名无间及儿孙。亦是御笔。”
所谓“御笔”,就是皇上亲笔。贾氏祠堂正门的匾额就是先皇御笔,可见贾氏的祖宗曾经的功勋,以及在皇上心中的分量。也照应了焦大的那句惊心动魄的醉骂:“你祖宗九死一生挣下这家业”。
就像匾额的内容一样,所谓的“星辉辅弼”,就是对朝廷重臣的赞誉之词。这四个字不仅是难得御笔,而且还是镌在了一块“九龙金匾”之上。九龙匾也是非常有来历的东西。
在清代雍正时期,礼部尚书陈诜早年去世,其夫人查氏独自将三个儿子都培养成了朝廷官臣。雍正皇帝得知此事后,特赐匾于查氏。
御匾长三米,宽一米,用料为上等香樟木,由九龙组成,且都是五爪金龙,九条蟠龙昂首奋飞,漫舞奔腾于云海之间。其匾额现存于世,观其雕刻之细腻,堪称艺术精品。
不仅如此,在贾氏宗祠正殿前悬的“慎终追远”的闹龙填青匾,以及旁边一副对联:已后儿孙承福德,至今黎庶念荣宁,都是御笔,再次印证贾氏祖先的不凡功绩和在朝野内外的影响。
三是披蟒腰玉。
“众人围随着贾母至正堂上,影前锦幔高挂,彩屏张护,香烛辉煌。上面正居中悬着宁荣二祖遗像,皆是披蟒腰玉”。
披蟒腰玉是一个成语,字面意思是身披绣有蟒蛇的长袍,腰扎饰有玉石的腰带。“蟒”和“玉”作为衣饰,是具有不同意义的。
中国古代非常讲究礼制,社会中的等级制度明显。礼制的规范,不仅体现在皇帝制定的各种朝纲制度上,而且日常生活中的礼仪规范以及衣着打扮也都有明确的规定,通过服饰来体现“贵贱有等,衣服有别”。
在《红楼梦》中,衣服上出现“蟒”的还有一处,就是北静王爷水溶,“话说宝玉举目见北静王水溶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,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,系着碧玉红鞓带,面如美玉,目似明星,真好秀丽人物”。
蟒衣是明代一种特有的服饰制度,在明代获特赐的大臣可穿蟒袍。“腰玉”便是腰间系着镶了玉板的腰带,腰带表面贴上玉片,不同的职位贴的玉片多少不同,象征着等级的权威。
《明史.舆服志》载:“文武管常服,洪武详定。凡常朝视者,以乌纱帽、圆领衫、束带为公服。其一品玉,二品花犀,三品金银花,四品素金……”。
用于系官服的腰带,其质地、用数、纹饰是封建社会统治者区别官阶高下的标志,佩用玉带板者地位最高。宁荣二公能够“披蟒腰玉”,几乎与皇家的王爷一致,也足见其官位品阶的高人一等。
背靠大树好乘凉。贾氏子孙在祖先卓著功勋的庇荫下,不学无术却极尽奢华和排场。祭祀结束,尤氏请贾母及众人休息,室内应用之物无一不透漏着奢靡。
“尤氏上房早已袭地铺满红毡,当地放着象鼻三足鳅沿鎏金珐琅大火盆,正面炕上铺新猩红毡,设着大红彩绣云龙捧寿的靠背引枕,外另有黑狐皮的袱子搭在上面,大白狐皮坐褥,请贾母上去坐了”。
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件取暖神器了----象鼻三足鳅沿鎏金珐琅大火盆。从造型上看,它是“象鼻三足和泥鳅沿”,相当精美别致。从材质上看,它是鎏金珐琅,用料高档;从体积上看,它个头非常大,制热效果肯定也是相当好的。
从制作工艺,珐琅工艺非常复杂,它是将经过粉碎研磨的珐琅釉料,涂施于经过金属加工工艺制作后的金属制品的表面,经干燥、烧制而成。这样的高档之物,也只有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才能使用的起的。
还有各种皮草在宁府也无处不在,黑狐皮的袱子、大白狐皮坐褥、灰鼠椅搭小褥等等,还有大红彩绣云龙捧寿的靠背引枕、雕漆椅、大铜脚炉等等都泛着奢靡的光彩。
贾府不仅是内在用度奢靡,外在的排场也是大得很。当贾母携众人从宁府返回荣府时,宁荣街是实施了“交通管制”的“静街”状态,“东一边合面设列着宁国公的仪仗执事乐器,西一边合面设列着荣国公的仪仗执事乐器,来往行人皆屏退不从此过”,也可见贾府的势力和影响。
贾氏先祖用“肝脑涂地”换来“功名贯天”,殷切希望他们的子孙为以他们为榜样,克勤克俭,慎终追远,达到“百代仰蒸尝之盛”。但是,事与愿违,这些躺在功劳簿上的子孙们不务正业、不思进取,坐享其成、坐吃山空,一代不如一代了,何其悲哀!
作者:温暖前行,本文经作者授权发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