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年前,北宋大学者欧阳修,别具匠心地写下了十二首记述月份的鼓子词——《渔家傲》,以时间为顺序,描摹了每个月份中的不同气候、风俗和自己的所思所感,别有意趣而影响深远。
正月
正月斗杓初转势,金刀剪彩功夫异。称庆高堂欢幼稚,看柳意,遍从东面春风至。
十四新蟾圆尚未,楼前乍看红灯试。冰散绿池泉细细,鱼欲戏,园林已是花天气。
开篇写的“斗杓初转势”,是指北斗七星第五至第七颗星组成的斗柄指向了东方,这意味着春天渐渐来临。
正月是新年之初,喜庆的节日氛围浓厚。上片写正月初七的人日节,这是神话中人类的节日,当天人们以金刀剪彩盼新年新面貌,而高堂之上,老人小孩齐聚一处,到处洋溢着喜庆的氛围。
下片写正月十四,再隔一天便是元宵节,人们正搭彩棚、试红灯,为十五的灯会做准备。
二月
二月春耕昌杏密,百花次第争先出。惟有海棠梨第一,深浅拂,天生红粉真无匹。
画栋归来巢未失,双双款语忆飞乙。留客醉花迎晓日,金盏溢,却忧风雨飘零疾。
欧阳修在每首词的开头都是用时间加特定的物候或活动的形式,最大程度上凸显月份的特点。
二月是春耕的开始,他以繁盛的菖蒲和杏花来代表春耕的信号;而二月又是春天的开始,所以词中又描写了几样代表事物:艳丽的海棠花、归巢的燕子以及飘飘细雨。
三月
三月清明天婉娩,晴川祓禊归来晚。况是踏青来处远,犹不倦,秋千别闭深庭院。
更值牡丹开欲遍,酴醾压架清香散。花底一尊谁解劝,增眷恋,东风回晚无情绊。
三月的风头是清明的,还有节日上巳节,其重要的习俗活动是祭扫踏青,到水边沐浴祓楔。
清明扫墓虽然带着点忧伤,但人们却并不沉溺于悲伤中,倒不如说还挺享受。因为此时正值暖春,万物萌发,牡丹欲开,酴醾开满架,刚好适合踏青春游,因此欧阳修的三月词也写得清丽优美。
四月
四月园林春去后,深深密幄阴初茂。折得花枝犹在手,香满袖,叶间梅子青如豆。
风雨时时添气候,成行新笋霜筠厚。题就送春诗几首,聊对酒,樱桃色照银盘溜。
四月就是暮春了,这会儿即将迎来初夏,但欧阳修还对春天念念不舍,所以词中表现出了对春的眷恋。
他写的是春天离去后的园林景象,此时树木枝叶开始繁盛,而他却在怀念春天折花时残留满袖的香气。
梅子结果如豆,竹笋新出,樱桃红艳,夏日的气息愈加浓厚了。
五月
五月榴花妖艳烘,绿杨带雨垂垂重。五色新丝缠角粽。金盘送,生绡画扇盘双凤。
正是浴兰时节动,菖蒲酒美清尊共。叶里*鹂时一弄。犹髳松,等闲惊破纱窗梦。
五月开篇即写红艳欲燃的石榴花,再配以青翠的杨柳,红绿搭配的色调让五月显得明亮而热烈。
当然,五月最重要的节日就是端午节,所以接下来便写端午节日的主要习俗:五彩丝线缠绕的粽子,生丝裁成的双凤扇子,用来沐浴去污的兰草汤,可驱疫避邪的菖蒲酒。
最后,欧阳修还写到了欢快鸣叫的*鹂,惊破纱窗梦,透露着些慵懒意味。
六月
六月炎天时霎雨,行云涌出奇峰露。沼上嫩莲腰束素,风兼露,梁王宫阙无烦暑。
畏日亭亭残蕙炷,傍帘乱燕双飞去。碧碗敲冰倾玉处,朝与莫,故人风快凉轻度。
六月就是炎热的夏季了,重点写它的炎热多雨。这时候的雨是“霎雨”,来得快去得也快,云聚集如峰,更加变幻多姿。
但即便夏季炎热,欧阳修似乎过得也很悠哉。园林中的夏日有着千姿百态的莲花,琉璃碗里盛着如玉的冰块,叫上好友共享凉爽的轻风。于是这夏日就被他过得轻松惬意了。
七月
七月新秋风露早,渚莲尚拆庭梧老。是处瓜华时节好,金尊倒,人间彩缕争祈巧。
万叶敲声凉乍到,百虫啼晚烟如扫。箭漏初长天杳杳,人语悄,那甚夜雨催清晓。
七月来到了初秋时节,因此开篇就有“新秋风露早”,此时池塘尚有盛开的莲花,梧桐叶已泛*,正值瓜果丰收的好时刻,人们迎来了七夕,家家户户都在向牛郎织女祈求幸福和智巧。
然而入夜后便可感知渐凉的天气,寒虫啼叫,长夜寂寥,再来一场夜雨,就更显秋意了。
八月
八月秋高风历乱,衰兰败芷红莲岸。皓月十分光正满,清光畔,年年常愿琼筵看。
社近愁看归去燕,江天空阔云容漫。宋玉当时情不浅,成幽怨,乡关万里危肠断。
八月已是“秋高”,这个月份有白露和秋分两个节气,欧阳修以岸边凋零的兰草与白弋表示秋的特征。
此月的重点是中秋节,是人们团圆的时刻,然而这世间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团圆呢,“年年常愿琼筵看”一句,似乎点出了欧阳修孤身一人的现状。
或许是不能团圆的孤独,又或许是自古逢秋悲寂寥,总之,这首词里还是透露着丝丝愁绪的。
九月
九月霜秋秋已尽,烘林败叶红相映。惟有东篱*菊盛,遗金粉,人家帘幕重阳近。
晓日阴阴晴未定,授衣时节轻寒嫩。新雁一声风又近,云欲凝,雁来应有吾乡信。
九月是深秋时节,“霜”“败叶”“*菊”“雁”,这些物象一出,季节的色彩就十分鲜明了。
此外,九月还有重要的重阳节,节俗是登高、插茱萸、赏菊、饮菊花酒等等,因天气变冷,还有九月授衣的说法。
十月
十月小春梅蕊绽,红炉画阁新装遍。鸳帐美人贪睡暖,梳洗懒,玉壶一夜轻澌满。
楼上四垂帘不卷,天寒山色遍宜远。风急雁行吹字断,红日晚,江天雪意云撩乱。
在欧阳修笔下,十月已经很冷了,开篇就是梅花盛开,红炉新装,慵懒的美人贪睡晚起。
十月有立冬、小雪两个节气,于是欧阳修便写出了天寒地冻的景象。
十一月
十一月新阳排寿宴,*钟应管添宫线。猎猎寒威云不卷,风头转,时看雪霰吹人面。
南至迎长知漏箭,书云纪候冰生研。腊近探春春尚远,闲庭院,梅花落尽千千片。
十一月有重要的冬至节日,“新阳”“南至”便是指冬至,此时的特点是白昼最短而日影最长。
寒风、冰雪、梅花,全篇都在写冬至的景象,而一句“探春”,也点出了欧阳修对春天的期盼。
十二月
腊月严凝天地闭,莫嫌台榭无花卉。惟有酒能欺雪意,增豪气,直教耳热笙歌沸。
陇上雕鞍惟数骑,猎围半合新霜里。霜重鼓声寒不起,千人指,马前一雁寒空坠。
十二月天寒地冻,虽然很冷,但人们还是开发出了打猎的游戏,气势浩荡地围猎,豪爽地喝酒笙歌,虽是寒天时刻,却也过得热闹生动,并没有萧条之感。
四季便是在这十二个月份中推移变迁,那里有草木枯荣、飞鸟过往,有人们忙碌的身影,也有在季节里积累的经验智慧。欧阳修的笔,是在写四季,也是在记录自然的变化和人文情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