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上巳西湖好,满目繁华。争道谁家。绿柳朱轮走钿车。
游人日暮相将去,醒醉喧哗。路转堤斜。直到城头总是花。
这首《采桑子》是北宋古文运动的代表,负有盛名的政治家欧阳修所写。这首词从景物看,环湖有绿色的杨柳、回环盘旋之路、斜堤和一路的繁华。而从情景看,车马有人同行,有人喝醉、有人清醒,喧哗之声不绝于耳。这些景物都展现了西湖清明上巳时节的美好与繁华。表达了词人对西湖清明上巳时节繁花绿柳的喜爱,对游人赏湖欢腾喧闹场面的欣赏,以及对自由欢乐生活的热情赞颂。
这首词中,涉及的传统节日是上巳节,俗称三月三,是一个纪念黄帝的节日。古时中原地区有“二月二,龙抬头;三月三,生轩辕”的说法。上巳节在农历三月第一个巳日,也是祓禊(古代春秋两季在水边举行的消除不详的祭祀)的日子,所以也被称为春浴日。
每逢上巳节,人们便成群结队去水边祭祀,并用浸泡过的药草的水沐浴,认为这样可以祓除疾病和不祥。“上巳”最早出现在汉初的文献中,《周礼》郑玄注:“岁时祓除,如今三月上巳如水上之类。”在春秋时期,上巳节已经很流行,通常会举行“祓除畔浴”的活动。
此外,上巳节在上古还有在河边解神的活动。解神即还愿谢神。南北朝时期文学的集大成者庾信在《春赋》中就有上巳解神的诗句:“三日曲水向河津,日晚河边多解神。”上巳节带有浓郁的封建色彩。
秦汉时期,上巳节的风俗中,重要的活动是求子。汉代以后,上巳节的习俗发生了很大的变化,汉代以前虽然把上巳节定为正式的节日,使古老的祓禊活动有确定的时间,但是农历三月上巳每年都不固定。为了方便和统一,三国时期的魏国将上巳节定在了三月初三。明朝人谢肇淛《五杂俎》中记载:“三月三为上巳日,此是魏晋以后相沿,汉犹用巳,不以三日也,事见宋书。”
三月三上巳节与九月九重阳节相对应,正如西汉末年刘歆的《西京杂记》称:“三月上巳,九月重阳,使女游戏,就此祓禊登高。”一个在暮春,一个在暮秋,踏青和辞青也随之进入高潮。
魏晋时期,人们不仅仅举行祓除的仪式,还把它当成宴饮游乐的好时光,于是便出现了流觞曲水等活动。汉代就有“引流行觞,递成曲水”之说,后来古代达官贵人或者文人骚客发展为到水滨结伴宴饮,并引水环曲成渠,曰“曲水”,然后将盛酒的“觞”浮于水面,从上游放出,使之顺流漂流而下,借助水流之力传杯送盏,流动的杯子在谁的面前停止,谁就拿起来一饮而尽,然后吟诗作赋,以此娱乐。
这项活动这么著名要归功于“书圣”王羲之。在《兰亭集序》中,东晋穆帝永和九年(年)农历三月三,王羲之与当时的名流谢安、孙绰等四十一人,在山阴(今浙江绍兴)兰亭“修禊”。会上各人赋诗,结为一集,王羲之为诗集写序。“此地有崇山峻岭,茂林修竹;又有清流激湍,映带左右,引以为流觞曲水,列坐其次。”为后人留下了一篇千古美文,送上了“天下第一行书”。
晋代文学家陆机还有关于上巳节的诗,诗中写道:“迟迟暮春日,天气柔且嘉。元吉隆初巳,濯秽游黄河。”即是当时人们在上巳节祓禊、踏青的生动写照。
唐代时期,上巳节已成为全年的三大节日之一,节日的内容除了修禊之外,主要是春游踏青、临水宴饮。据宋代吴自牧《梦粱录》“三月”条记载,唐朝时,皇帝在这天也要在曲江池宴会群臣,同甘共苦行祓禊之礼:“三月三日上巳之辰……赐宴曲江,倾都禊饮、踏青”。
唐代诗人杜甫的《丽人行》中,就有对此盛况的描写:“三月三日天气新,长安水边多丽人……”中唐诗人白居易也有数首“三月三日”的诗,比如《三月三日登庾楼寄庾三十二》中有“三日欢游辞曲水,二年愁卧在长沙”的句子,还在《三月三日谢恩曲江宴会状》一文中,详细记载了上巳节盛会的情况。
诗人孟浩然还有一次未成功的上巳诗会,在三月初三这天,他做好准备等待诗友前来聚会,却“群公望不至”,这首诗叫《上巳日涧南园期王山人、陈七诸公不至》:
摇艇候明发,花源弄晚春。
在山怀绮季,临汉忆荀陈。
上巳期三月,浮杯兴十旬。
坐歌空有待,行乐恨无邻。
日晚兰亭北,烟开曲水滨。
浴蚕逢姹女,采艾值幽人。
石壁堪题序,沙场好解绅。
群公望不至,虚掷此芳晨。
孟浩然感叹“虚掷此芳晨”,在诗中道出了上巳诗会文人的活动,有“浮杯”“坐歌”“行乐”“题序”“解神”等,内容十分丰富多彩,诗人们可以尽情享乐,而又不失高雅。
然而,好景不长,到了宋代,理学盛行,礼教逐趋森严,这种全国性的狂欢模式就已经衰落下来,盛况不再,三月上巳的风俗在中国文化中逐渐衰微。为此词人刘克庄在《忆秦娥·上巳》写道:
修禊节,晋人风味终然别。终然别,当时宾主,至今清绝。
等闲写就兰亭帖。岂知留与人闲说,人闲说,永和之岁,暮春之月。
晋人的风雅,唐人的热情,到此时,都只化作人们闲谈的追忆了。上巳节虽然没有了以往的繁盛,但仍有余响。南宋豪放派词人辛弃疾在《鹧鸪天,时摄事城中》写道:
上巳风光好放怀。忆君犹未看花回。茂林映带谁家竹,曲水流传第几杯。摛锦绣,写玫瑰。长年富贵属多才。要知此日生男好,曾有周公祓禊来。
元朝时,上巳日的“情人节”气氛似乎有所回暖,白朴的杂剧《墙头马上》第一折写道:“今日乃三月初八日,上巳节令。洛阳王孙士女,倾城玩赏。”言下之意,平时养在深闺的女子,在上巳日这一天都可以出门,尽情游玩了。
如今,上巳节几乎是消逝了,只有苗族、土家族、黎族、壮族等少数民族在这一天举行盛大的活动,还可以看到古时上巳节祓禊之俗的影子。上巳的文化就要繁华散尽了吗?那么在两周时期,如果没有游春女子的嬉笑,又何来魏晋栖心玄远的风神?也许兰亭的那群文人让上巳与中国文化雅致风流一脉相承,也让上巳从此融入诗人的生命中,在古诗词中经久不衰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