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说清朝还有真正的诗人,那一定有黄仲则的一席之地,他诗学唐宋各名家,能够综合他人所长,转化为自己的风格,像韩昌黎、李昌谷、杜少陵等诗学大家的精髓之处,黄仲则都能揣摩一二。在康乾盛世,一众诗人都忙着粉饰太平,然而黄仲则的却能遵循本心,写目之所见,而知所闻,心之所感,直言盛世之后的衰败,实为难得。
黄仲则年少就有诗名,才高气傲,飘然不凡,时人多以李太白比作其人其诗,潘瑛多次说他的七言古体诗,与李白最为相似。乾隆三十六年,翰林学士朱筠在太白楼宴请士子文人,众人赋诗于太白楼,顷刻之间,洋洋洒洒便写下了数百字的诗篇,然后掷笔豪饮,会上一众宴客惊艳不已,皆停笔传阅,当时八省的读书人听闻后,均派遣身边的奴仆书童求其诗,竟惹得“一日纸贵”。
黄仲则自负,但也自怜,自负的是他的诗才,自恋的是他的身世,他的父亲早逝,是由祖母祖父拉扯大的,后来以为凭着才学可以在京城出人头地,于是卖掉祖宅迁往京城,但是科举屡屡不中,为了家人生活,他只能辗转各地做幕僚,因此,他的近体诗多凄清悲凉,有自艾自怜之感。
我们来看一首他的重阳诗:
《重阳》
悲秋容易到重阳,节物相催暗自伤。
有酒有花翻寂寞,不风不雨倍凄凉。
依依水郭人如雁,恋恋寒衣月似霜。
差喜衰亲话真切,一灯滋味异他乡。
重阳佳节,本是家人相聚的日子,此时此刻,羁旅天涯的人都是思念家乡,可是黄仲则的思念却透露着深刻的悲伤。首联开门见山,秋天是个容易悲伤的日子,不知不觉就到了重阳,这个家人相逢的节日和萧瑟的景物,让黄仲则十分悲伤,并且还是暗自悲伤,没有亲人,没有朋友,寄人篱下,看着他人过节,脸上强颜欢笑,心中暗自悲凉。
第二联虽然有菊花,有酒,这是重阳节必备之物,但是没能慰藉作者的心灵,他反而更加寂寞,所谓借酒消愁,愁更甚,即使如此,一人喝闷酒是最容易郁闷的,菊花灿烂,但是无人同赏。虽然无风无雨,秋高气爽,但是更让人凄凉,此等好天气,不能有家有花,无风无雨,但是笑也无人,哭也无人。
第三联,以景喻人,触景伤情,河水依依,城郭渺远,人如失群之雁,哀鸣悲怜,单薄的寒衣恋恋,月色皎洁,本是美好景色,但是月光洒在身上,竟如霜一般,冻的人冰冷。第四联黄仲则转到眼前,所幸老母亲的话十分亲切,即使伴着一盏油灯,滋味也比在他乡好。由此才见,第三联应是黄重则昔日羁旅的日子,如今有老母陪伴,心中差喜。
然而从人如雁,月似霜可以看出作者即便是此时有老母亲陪伴,也是暂时,身似孤舟,不日或将踏入江湖,漂泊不定,此诗情悲意凄,然又有小幸福、小感动,可见黄仲则是很容易满足的,但是如此小的幸福,都难以维持,最终富有诗名的黄仲则倒在漂泊的路上。包世臣称黄仲则乾隆时期以来,60年第一诗人,所言不虚,便是说他清朝第一诗人也不未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