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北方的冬天,看上去光秃秃一片。尤其是雾霾天气,连空气似乎都凝滞了。
一株高大的树木,它漂亮的花凋谢了,它满树的叶子全落了,它的果子更是无处可寻......在严酷的冬天面前,有时我会想,树木被“剥夺”得只剩下毫无表情的枝干了。
我曾经自以为是,为大树感到不平:大自然啊!被你“剥夺”得再没有可“剥夺”之物的大树,你还有什么可“剥夺”的呢!——这时候的大树,是最有力量的吧。
为大树愤慨,仿佛它就要死了,或者已经死了。
然而,大树丝毫不理会人的情感。当我走近它,才意识到人的浅薄:大树的每一根枝条上,都长满了顶芽和侧芽,芽有暗红、浅红、酒红、绯红等各种红,还有各种青、*、紫、白、绿——这些苞芽全部都蕴蓄着力量。就像一群小学生站在起跑线上,只等发令枪一响,它们就会呼啦啦地、争先恐后地冲向春天。
与鸟儿冬天需要厚厚的羽毛不同,大树遇冷,便抖掉一身漂亮的“羽毛”。为了减少水分蒸发,它们展示了另一种生命保存的方式。这是树木的智慧,有时却变为人类毫无节制的伤感或滥情的赞叹。
对树木视而不见的人,冬天看过去光秃秃一片,毫无生机。那么即便在饱满得汁液都要滴落的夏天,对于视而不见的人,大树也只是换了一件绿衣服,;到了秋季,又变成*亮亮的一片。总之,换了一种色调而已。远观的直接体验当然没错。但一个只会远观的人,等于什么也看不见,什么也听不清。
而大树,每一株都有自己的名字,有自己的个性、态度和情感。
像青蛙一样,到了冬天,大树只是冬眠了。非常安静地冬眠了。?走近它,我们还能看到它留给我们人类的很多“小礼物”,比如树下各种形状的果子,比如皱缩的叶片,比如脱落的树皮,比如一根有白色鸟屎痕迹的小枝。也或许。什么都没有,只有它庞大的身躯矗立在那里......
二观树,真的是一件太没有用的事情了。
要说知识,讲一堆诸如条状开裂、叶痕、苞芽、二型叶、翅果、鳞片、皮孔等等术语概念,看过这棵树,走到下一棵树时,就全都忘了。
要说观察力、专注力、感受力、审美能力、体悟能力、语言描述能力,又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,你怎么量化?观树又和考试无关,不能提高分数,更不会有机构颁发等级证书。
真的是一件非常尴尬的事情。
但是当你放下生活和工作中的种种焦虑,把自己想象成一棵树,去靠近另一棵树,不觉得快乐吗?当你做回小学生,安安静静地聆听大树的教诲,难道不觉得有谦卑和虚心带来的一种洗涤身心的力量吗?当你毫无目的地在树下停留,抬头看树冠或者俯身拾起果子的那一刹那,不觉得有种忘我的幸福吗?
人之所以不快乐,是因为他们不愿意快乐。他们拒绝快乐。
快乐是最简单的,是免费的,却又像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。如果我们的连锁超市出售一种叫作“快乐”的商品,想必一定会每日售罄的。可是要知道,我们够不着星星,也够不着月亮,可是你试着安静下来,肯花上五分钟时间,专注地看一看日出或日落,就会得到巨大的快乐。
三再说说树木的名字。
要是一个当红明星,或者*治人物,你当然需要先知道他的名字,这样就方便去打开电脑,百度或搜狗,他有几套别墅、几个情人、几个私生子,有多少盘根错节的关系或者什么成就、什么绯闻。
但是对于树木,大可不必。况且,很多时候,名字恰恰会掩盖有价值的东西。比如聊天时,我说到梭罗,你肯定眼睛一亮:“哈!我知道,《瓦尔登湖》,带着一把斧子去隐居了。那可是个怪人。”
然后呢?就再也没有然后了。似乎有这样几个条件反射般的词语就足够了,你再没有兴趣和动力去探索别的东西。至于梭罗的生卒年、时代背景、思想资源以及他作为博物学家有趣的脑子、矫健的双臂和灵巧的赤足,乃至于写给瓦尔登的像呼唤恋人一般的情诗,却再也没有兴趣了。
“我知道他”,“我认识他”,可是你认识的只是他的衣服,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标签。你所满足的只是一个平庸的胃口。
圆柏、栾树、油松、刺槐、白蜡、银杏、毛白杨......还可以列出一长串的树木名单,但只要你没有观察过,没有靠近过它们,没有和它们厮磨过春夏秋冬,你就不能说知道了它们的一切。就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学生,校长可以念出全年级的名单,但你没有做过他们的班主任,就不能说自己了解每一个孩子。
于是,第一步,我们要去观察,仔细地观察,上上下下地观察,必要时走上前触摸或者拥抱,不要不好意思。树分雌雄,树也是有感情和温度的。有条件的话,还可以带一副望远镜,看枝桠上架的是什么鸟巢,落在枝头的是喜鹊还是乌鸫;或者带一柄放大镜,看看进出树洞的是什么小虫子,叶芽上的鳞片有怎样的排列规律,柏树雄球花里隐藏着什么秘密......
觉得看够了,你可以给它起一个名字,即便你已经熟知它的学名。在现代社会,我们吸纳了太多太多的二手知识,命名正给了你一个“创造”的机会。给一个孩子起名,给一座山起名,给一株树木起名,都是多么神圣的事情!正是因为你观察过它、了解过它,像妈妈熟悉自己的婴儿一样,那么给它起一个小名,不是再合适不过了吗?
树木既可以是人类的父亲,它也可以是你的孩子。
当然,知道学名仍然是非常必要的,作为“公共知识”,学名可以帮助我们更多地了解事物,可以用来和别人交流与对话。
四从停车场到公园米,我以为只能拾到悬铃木的球果。因为我只注意过路两旁的悬铃木,至于毛白杨,太高了,难道我要拾一截一捏就断的小枝吗?
我准备了一个盒子,用来抽奖或者抓阄的那种,准备沿途捡拾一些自然物,让大家随意抓取,根据抓取到的“礼物”去寻找对应的树木。匆匆赶往公园的途中,我睁大眼睛,在路两边共捡到了红的海棠果、青的柏树果、白蜡的翅果、栾树的三角果、悬铃木的一球果和二球果,还不算鹅绒藤的荚果——我们要观察的是树木。
找到对应的树木后,我们围绕着它做一番观察。可是一走到主道上,游园的人多,也围了上来。结果最后变成了导游讲解,真的太忘形而没有照顾到大家。另外,缺乏破冰和热身游戏,我们的大朋友还是稍微有些拘谨。不过那种慢悠悠的随性,我还是非常喜欢的。或许引导者最应该闭上嘴巴,让大家自己去看、去听、去感受,就足够了。
找到属于自己的树,还是非常有趣的。有像游龙一样的栾树,有冬天常青的女贞(它的革质叶和皱缩的小果子引起大家的极大兴趣),有长满小眼睛的毛白杨(娟姐把刻满“纹身”的树皮喻之为青铜器,非常形象),有简洁、干净的核桃树,还有小朋友发现的皂角树(周边可是有皂角树的一大家子呦。她和爸爸手里放满了小礼物,有雪松的、有栾树的、有刺槐的......爸爸还发现了树枝上挂着的唯一的半截皂角果,终于和地上的长皂荚对应起来了。)
女孩儿的妈妈发信息说:“孩子回来,一直说起今天寻找到了皂角树果实。”
她可能不知道皂角树连大人也很喜欢,因为皂角树的果子可以用来制作洗发水、洗衣皂,完全无添加。皂角种子被形象地称为皂角米,在我的童年时代是很好的零食。我也没有讲述外婆家的那棵大大的皂角树(倒是小女孩儿讲的歪脖子树我记住了,她说,树皮太粗糙,不敢溜下来)......
为了表示观树课还是有用的,我回道:“小学四年级有篇语文课文就叫作《高大的皂荚树》,希望到时候她能够记起来。”
当然,这次活动,每个大朋友也得到了礼物,那就是我们集体创作的诗歌《大自然的孩子》:
大自然的孩子(七人接龙作品)
在自然面前
人,有一种无力感
但我们仍要努力生长。
游园观景,心想回归自然
(为何不把自己变成一棵树,而非游,而非观)
看,阳光落在冰面,如雪落在大地
夕阳下你们在说,喧闹的
歌唱声、说话声,淹没了自然之声
(让我们听吧,用耳朵,而非嘴巴)
冬日、流水、夕阳、无限风光
暖暖的,像崔老师一样
湖上映出冰冻之光,像小武一样
夕阳下的枯叶,却像我。
哦,不,你可以有光,可以满怀希望
太阳落下,明天照常升起
我一样热爱和拥抱阳光
(让我们拥抱吧!)
我的影子,在阳光下拉得很长
冰面,水鸟,槐树、欢笑声……
八角亭,歌悠扬,落日无限风光
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