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野菊花》
作者:苏立敏
在我的故乡一带,很多传统的节日都是默默无闻度过的,素来没有仪式感,重阳节就是一个让故乡人疏离了的节日,别说登高望远,就是重阳节这个名字也没有谁提到过,我知道的重阳节概念还是从书本里,特别是古诗里的重阳节给了我很仪式感的感动,到了农历九月九,心底就升腾起敬重来,用文字迎接它了。回想起故乡冥冥中年年为了重阳节赴约的元素,应该就是村外旷野铺天盖地的野菊花了。
说起野菊花,实在是太普通的一种花,普通到谁都有过毫不怜惜地采一束来把玩的记忆,又没有谁把它移植到家中花盆里的兴趣,它生长于沟岸与荒滩上,仿佛习惯了深秋的荒凉,是什么时间长出叶子的,是什么时间长满花苞的,从没有留意过,就是深秋突然的一天,野菊花绽开了,繁星似的,一簇簇一片片的,昂扬、散漫又泼辣地占据了沟岸、路边的各个角落,它从不与麦苗争田,就是在浅绿的麦田之外,所有的坡与沟,就都是野菊花的家了。
野菊花开了,完成了秋收秋种的乡亲们才感觉到秋天真的来临,这种感觉就像杏花桃花开了才是春天来了一样,老人们背着筐去村外小路上转转,空气清幽,远山入画,菊花映入眼帘,心情就自然地放松,孩子们更是在菊花丛里玩,小姑娘们把菊花缠成花环圈在头上,这心里就美起来,菊花开的日子是舒朗的。
想想野菊花和家乡的“打碗棵子”花一样,它们有太多的相似之处,颜色都是*的,都是铺张着开的,都是故乡人心里与它们有着一些陌生又深深喜欢的,不同的是生长在不同的季节吧,打碗棵子花打扮了春天,野菊花装点了秋天,都算是故土上最铺张最慷慨的花束。
诗里写菊自然要写它的荒凉、它的香气,唐代的王建《野菊》诗里写着:晚艳出荒篱,冷香著秋水。野菊是田园的花,必然在田园诗人的吟诵里生生不息,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,陶渊明的菊花情结由来已久,提到陶渊明与菊花就像“望梅止渴”带来的感觉一样,菊花自然给人们带来忘我的辽远心境。唐代写下“曾经沧海难为水”的元稹,更是把菊与爱菊的诗人都写在了诗里:秋丛绕舍似陶家,遍绕篱边日渐斜。不是花中偏爱菊,此花开尽更无花。
好的花都是和药有关的,野菊也是一样,可惜记忆里没有老人们采菊花做药材的记忆,就像心里没有过重阳节的意识一样,故乡人把菊当药材还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,种传统农作物的地块种了少许药材,四队种了板蓝根,我们五队就种了菊花。
我的老家的盆盆罐罐坏了边缘都是不舍扔的,一般都堆在院落里盛满土用来种花,忘了菊花是哪一年种下的,又是从谁家移来的,到了秋天,老家至少有两盆旺盛的菊,在落叶的日子徐徐地开放,圆嘟嘟的花苞一天天大了,绿绿的,在风里静默着,突然一天爆开,向秋天擎起密密的小朵,清清丽丽地开满满的一秋天,没有年年种菊花的印象,却是年年秋天能看见菊花,想来应该是菊花属于自行开落的花,它的枝叶干枯后,根部就在土里睡着了,等来年春天再滋生许多的叶子,可以移到更多的盆里。
朋友圈里,不管哪位朋友发的踏秋图,总有野菊花抢镜,一片片的*,再荒凉的地方也有菊花的影子,想想朋友们跑那么远,还是走不出菊花的城池,菊花所具备的秋到深处的天然又傲然的美,随意一处都开出了天涯的盛情,随意一片都有君临城下的陪伴与不负光阴不负卿的决绝,菊花不用出门很久很远去打寻,它就在心间,只要站在门前呼唤一声,它就在不远的墙角里出现了。
人们都喜欢说“人淡如菊”,可见菊花很适宜形容人的品行,走过繁华后的心静如水,必是喜而不乐,哀而不忧,拥有了菊的胸怀就不再为俗事凡尘烦恼,人生一世,草木一秋,有野菊花的烂漫情怀就能够把日子过成诗,日子成诗,这人生,也就是无憾的了。